日上三竿,窗外有人声传入。
李成挣扎着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房梁,半晌才觉得有些眼熟,随后想起来,这东西他看了两三个月,应是自己的房间。
微微坐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整个人摇晃一下,李成忍不住用手抱着脑袋:“来……咳……来人。”
“郎君。”
房门打开,一股子寒气进来,让李成忍不住打个哆嗦,抬眼看看跟着自己来河间的老仆:“……水。”
“哦哦。”老仆连忙找出粗瓷碗给他倒了水。
李成也不管这水还凉,一口喝下去,顿时打个寒颤,精神好了不少,随即腹中就是一阵阵饥饿,四肢发软:“有吃的没有。”
“有,早就准备好了。”
老仆说着跑出去,不多时端了热粥进来,李成伸手接过呼噜噜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三碗方才感觉身上有了些气力,定定神:“我怎地这般饥饿?昨日发生了什么?”
“您……不记得了?”老仆张张口,上下打量李成一眼。
李成皱起眉头:“我记得什么?”,努力回忆一番,脑海中的画面就到姚刚与鲁智深狂笑的面孔为止,其余怎么都想不起来,定定神儿:“我喝醉了?”
“嗯。”老仆点头。
李成张着口,眼珠动了动,又看着他:“被人送回来的?”
“嗯。”老仆木着脸,点头。
“那为何我这般饥饿,好似什么也没吃。”李成神色有些不悦:“昨日年关那般多人,陛下也开的酒宴……哦,可是我发酒疯消耗了体力?”
“那……也没有。”老仆轻轻摇了两下脑袋,看李成皱眉苦思的样子,忍不住道:“那个……郎君您昨日在酒宴开启前就醉的不省人事,是以什么也没吃。”
“啥?!”
李成忽的站起身,一指自己:“我开宴前就倒了?怎么可能,往日在大名府我也是酒宴常客,每次都坐至最后,怎会这般快就被放倒?”
老仆偷眼看看激动的身影,低垂脑袋:“往日军中的人不是都要给您几分薄面吗,您都是稍微喝一口,他们也不敢逼迫,昨日却是不同……”,双手一摊:“您不喝,他们硬灌啊。”
李成张张口,嘟囔一句:“哪有这样的……”,背脊微微弯下去,声音低沉:“难不成昨日就我一个吃酒吃醉的?”
“这个小的倒是有耳闻。”老仆见他样子也不知如何安慰,实话实说:“听闻开席前就倒了四个人,酒席中更是喝醉者无数,只是是谁小人就不知了。”
李成眨眨眼,腰杆儿直了一些,不是我一个就好:“取我衣物过来,替我披甲。”
老仆连忙出去。
年关已过。
河间因为吕布一家都在,街市上比往年多了几分喧嚣,不少附近来的人在街上闲逛,偶尔找个茶楼酒肆在这里坐着喝茶、喝酒闲聊一阵。
熙熙攘攘的行人、货郎交错穿行,听到后面有铜锣声传来,随后一阵阵吆喝:“官府有令,街道净面,行人规避。”
“干什么这是?”
“先别管了,让开路,快!”
行人窃窃私语交谈,有离着近的赶忙拽着旁边的人一起躲避到侧旁,一队队的衙役跑过去,在这条街上站定,不少好事儿的揣着手站在那张望。
没多久,有马蹄声传来,穿着铁甲的身影骑着高大的战马跑过。
“这是怎地,这么多军将入城。”
“别是要南征了吧,跟你们说,我雄州来的,腊月的时候我们那就有不少军队往南去。”
“这是要打仗吧……”
“刚过了年,地还冻着呢,雪也没化,应该还不至于,不过我看也快了,这天下大势啊,不就是分分合合吗。”
嘈杂细碎的言语声中,一道道身形雄壮的将领跑过去,昨日开酒宴的大堂已经清理干净,数十道身影进入这里,看着高悬的堪舆图,随后在武卫的引领下落入座中。
“是河北两路的堪舆图,看样是要继续攻略河北之地。”
“真定、河间、大名府,现在都拿在手中,河北两地已经没有什么重镇了,待将几个闲散的军州拿下,咱们与南朝就隔着一条黄河,只要一叶扁舟,随时可至。”
大堂之内,几个将领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张荣坐在较为靠边的位置左看看、右望望,忍不住偏向旁边皮肤皙白的身影:“小人张荣,敢问将军姓名?”
“张顺。”听到声音的浪里白条转过头,看着有些紧张的青年笑了一下:“我听说过你,是危将军麾下的?”
“是。”张荣赶忙点头,带着欣喜笑容说着:“小人听说过将军威名,梁山水军三阮之外就是二,呃……”
却是想起来面前这人兄长已丧。
张顺知道他要说是二张,伸手拍拍他:“莫要这般说,你将危将军、李将军、呼延将军放于何处?”
有些感慨的叹口气:“战场不同于江湖,这点你也要谨记。”
张荣看他没发怒,方才安下心,点点头,还想说什么。
外面,余呈踏入进来:“陛下到!”
轰——
厅堂中瞬间安静下来,坐着的将领齐齐起身,看着穿着黑红色袍服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在主位上旋身坐下。
“拜见陛下!”
下方,原齐军的、新投军的、投降的将领齐齐作揖躬身,吕布目光扫过,在降将那边李成、曹荣、杨进、李贵身上停顿一下,神情中有些异样,随后才挥下手:“诸位请坐。”
“谢陛下。”
众将齐齐坐下,吕布示意将堪舆图推上前,卫鹤走过来在图上按下代表齐宋两国势力的黑红两色棋子。
“如诸君所见,河北东自沧州,西至河东太原已经被我拿下,史文恭、縻貹、完颜娄室、杨再兴四人去岁攻至洛州,杜壆则是拿下太原南面汾州、辽州二处。”
顿一下,吕布看着卫鹤将手中旗子插完,方才继续开口:“如今河北与河东南部不过剩下十个军州就能连成一片,威压京畿。”
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看着下方将领:“朕已经传旨冀州、幽州支援这边战场,不日会有更多折冲府都尉率兵前来。”
下方有聪明的将领忍不住挺直腰杆儿,双眼放光看着主位。
“朕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孟夏之前将这十个军州攻略下来。”说到这里,吕布目光看去奚胜:“河东那边还是杜壆为主,他自会安排威胜军、隆德府以及泽州的战事,你带人拿下洛州、磁轴、相州,董平、呼延灼、庞万春、花荣、曹荣配在你帐下。”
奚胜站起躬身领命。
吕布又看向卞祥:“你率兵自大名府而出,拿下安利军与卫州,韩常、耶律马五、牛皋、李成、李师雄、索超、李宝、张顺、张荣配在你帐下。”
“喏!”
吕布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下去准备吧,春日后,朕希望河北再无宋军身影。”
“为陛下效死!”
一众武将带着兴奋之色高声吼出,吕布又吩咐几句,方才起身出去。
其余众将面上或带着兴奋之色或带着遗憾,跟着走出这处大厅,三三两两上了战马,向着城外军营而去。
街上百姓见状,看着不少春风得意的将领,纷纷有所猜测,一时间众说纷纭,倒是出兵的猜测一时间成为主流。
张荣一直带着激动的神色走回在城外的军营仍是脸色酡红,贾虎几个亲信最先迎上来,郑握看看他脸色:“荣哥儿又去喝酒了?这皇上还挺讲究,去一次管一顿酒。”
“胡说什么你!”
张荣忍不住伸手拍他脑门儿一下,打的这憨人往后一退,忍不住看着贾虎几人笑起来:“都准备准备吧,陛下已经下令要将附近几个军州拿下来,咱们亦在出兵之列。”
“真的?!”
“这般快?”
贾虎、孟威惊喜叫出声,张荣点点头:“咱们随着卞祥将军一起,不过主官应是李宝、张顺二位将军。”
“打哪里?”
“安利军与卫州。”张荣走去床边坐下,看着几张熟悉的面庞开口:“今日只是决议出兵,至于咱们水师如何配合尚未说,许是之后要去卞将军处方知。”
顿了顿:“不过我猜测,咱们八成是配合马步两军夺城,主要任务是封锁河道,莫要让宋军渡河支援。”
几人缓缓点头:“当是如此。”
……
建武九年,新春。
平静了月余的齐宋两国再次展开战斗,凭借夺取宋地城池内的存粮与去岁自汴梁获取的赔偿,齐军三面开花。
西面的杜壆、孙安二人命俞大江率兵三千守卫汾州,又令王伯龙、赵立、董先、京超四将为先锋南攻威胜军,一面又以袁朗、酆泰、阿里奇三将为偏师自辽东南下隆德府。
一时间河东乱成一团,缺兵少将的威胜军抵挡不过五日就向城下齐军竖起白旗,得了胜利的四将不及休息,驱赶着威胜军投降的宋军继续南下。
时姚古因战败被汴梁召回,接任将领解潜率领前者遗留兵马苦苦抵抗半月,终是大军新败不久,任他许以钱财官职不复旧日之勇。
不久为王伯龙、赵立、董先、阿里奇等人破城,率领残军退往壶关,想凭借关卡险要阻拦齐军继续南下。
可惜袁朗、酆泰、京超三将早一步说降此关守军,解潜人马不得入,只能往东败走,被酆泰一路追杀,进入太行山脉不知所踪。
东面河北,奚胜、卞祥几乎是同时出兵。
正如张荣所料,李宝带着张顺与他率水军封锁河道,岸上卞祥以耶律马五、牛皋骑兵在前扫荡宋军在城外的兵马。
李成、李师雄、索超三个大名府降将领着一众大名府降卒猛攻城池。
这些投降过来的兵将这一冬天过的甚是滋润,不少人还在前番攻打汴梁之时立下功劳获得爵位,赏赐之丰厚让不少旧日同袍眼馋。
开战之初,就以让一众齐军都目瞪口呆的热情杀向城头,这安利军本来就在防备齐军兵马南下。
黎阳城中只士卒就有万五之数,各种守城器械齐备,军将、官员为怕士卒守城不利也是依着朝中李纲之令使足了钱财。
如此仍是在十五日之后被眼馋军功的宋军降卒攻下,黎阳守将致死不信攻入城者,乃是往日军中袍泽。
奚胜那一边与卞祥这里大同小异,不同只是董平、呼延灼两人在后方憋得久了,一被奚胜放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一路撞溃数支兵马,猛打狠冲至邯郸城下。
董平仗着骑术好、马快,趁着城门尚未完全闭上,一举攻入城中,顿时引起一片混乱,等后方他所部骑兵与呼延灼杀入进来,守卫邯郸的将领顿觉无望,将城中官员一绑,举着白旗投降了。
而这些战报皆以八百里加急送入相州,放在赵构的桌上。
“黎阳战败,宋军兵进卫县,卫县兵马不足三千……”
哗——
纸张翻动。
“邯郸举城皆降,齐军前锋马不停蹄,正杀往滏阳……”
捏着战报的手指松开,战报飘飘摇摇落于地上。
“这……”口中呢喃一句,腿脚发软的赵构向后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颤抖半天憋出一句:“两面包夹,这是要孤王死啊!”
“王爷……”汪伯彦上前一步,下方传来“哗——”一声响,低头一看,弯腰捡起两张战报,放于桌上:“王爷莫要惊惧,齐军尚未到我相州。”
“我怎不知。”赵构苦笑着看他一眼,随后垂头,有气无力的开口:“早晚的事情,齐军分两路而动,磁州、安利军一破就可夹击我相州,到时候凭借咱们手中这两万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未必。”
汪伯彦吐出两个字,赵构忍不住“嗯?”一声,抬头看着他。
“下官先问王爷,是否舍得这河北兵马元帅一职。”
赵构直直看着对面人那两片嘴唇上下开合,好一会儿才道:“河北都快没了,孤王这兵马元帅还有什么舍不舍的,不舍他齐国能留给孤王不成?”
“下官失言。”汪伯彦轻飘飘开口揭过,随后弯下腰,在赵构耳旁小声开口:“既然王爷不稀罕这兵马元帅,为何还不走?”
赵构眨眨眼,猛的站起来:“对啊,是孤王傻了。”,在原地转了两圈,猛的一抓他衣袖:“廷俊既然如此说,定然有了主意,你说咱们去哪里较好?”
汪伯彦不放心的往外面看看,随后小声道:“王爷,当今形势不利,齐军在南下定是要比去岁凶猛,若是往汴梁,或能安然无恙,也或许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到时您说不得要为官家与太上皇尽忠,您要不要赌一赌?”
赵构松开拉着他袖子的手,迟疑的走动两步,方才转身:“不妥,这事儿危险性太高,十有八九会赌输,此乃智者所不为。”
接着眼神儿一闪:“况且孤王前几日做梦,梦官家脱下御袍赐给我,我也脱衣服穿上他所赐之袍。”
停一下看着对面人双眼睁大亮起:“还是另寻一策比较好。”
“那就剩下一策了,咱们要不南入卫州静待待情况,要不过黄河向东移走,找一安全所在继续招兵买马。”
赵构连一丝犹豫也无:“召集兵马,即刻过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