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文伟冲完凉从澡堂子出来，就看见平时放学回寝室要么看书要么休息，作息非常规律的学神，此刻握着手机皱眉，表情异常……凝重。</br> 似乎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瘟着了，特别想跨火盆。</br> 文伟凑近：“咋了？”</br> “……”</br> 谌冰骂了句“傻逼”，随后将手机熄了屏避免被看到内容，似乎忍无可忍。</br> “这个骚东西。”</br> 谁骚？</br> 文伟百思不得其解，但谌冰骂完后却百般隐忍将手机重新抄起，单手拿稳。他指骨很长，眉眼被荧光反映出淡薄的光晕，似乎连多看一秒都觉得犯罪。</br> ——但又不得不看。</br> 手机上发来新消息。</br> 萧z：【好友加了没？】</br> hjkl：【……还没有。】</br> 萧z：【？】</br> 萧z：【别浪费时间。】</br> 这话说得特别像赶着去接下一单的无情渣男，且耐心有限。但谌冰确实不玩游戏，也完全不想为了劝学放纵堕落，思来想去在萧致删客户前回复。</br> hjkl：【除了打游戏还能做什么？】</br> 萧z：【我只打游戏。】</br> 萧z：【另外聊天也算时间，过时不候。】</br> 软件界面左上角有个倒计时钟表，正在计数，一个小时后十一点四十截止。但这一个小时应该如何打发？谌冰盯着屏幕，想起晚自习陆为民训斥萧致那几句话。</br> ——必修3的语文必背课文。</br> 谌冰打字。</br> hjkl：【那你想拓展业务吗？】</br> 萧z：【我不搞黄，懂？】</br> “……”</br> ——我他妈也不是这个意思，谢谢！</br> 谌冰看得出萧致情绪已经拉黑客户边缘游走了。他之前就是个纨绔大少爷，家里有钱，脾气不怎么样，现在家道中落勉为其难从事服务行业，跨着张脸，反而更像客户服务他。</br> 谌冰总算想到了借口。</br> hjkl：【是这样的。刚才被我妈看见我在玩游戏了，app刚卸载，她还发现我在平台点了你。我骗她说你是给我讲题的学长老师，可以配合我演戏吗？】</br> 这个要求连谌冰都觉得很无理，果然，对面半晌没回复。</br> 等待的间隙闲的无聊，谌冰加了萧致小号，点进去随便瞟了眼动态日志。</br> 【有点想你，但还能忍】</br> 【分享歌曲@当爱已成往事】</br> 【好想爱这个世界啊】</br> 【是因为那些姿态，那些旁白，那些伤害】</br> “…………”</br> 网抑云一号种子选手。</br> 谌冰抿了下唇，继续翻看。动态大部分在一年前，那时候他俩刚因为搬家分开。看得出这大少爷中二期也挺短，而且很快有了自我羞耻感，直接弃号不用。</br> 另一边。</br> 萧致好久没登这个号，刚上去也被瘟到了。m.ba1zw.com</br> 指间夹着烟坐了几分钟，脑子里挥之不去以前的事，刚掐灭时萧若推开门出来，穿睡衣，抱个洋娃娃：“哥，你又熬夜打游戏？”</br> 萧致懒得理她：“小孩别管大人的事。”</br> “……”</br> 萧若翻了个白眼，踮脚打开冰箱：“哥哥，酸奶没了。”</br> “我记得还有一瓶？”</br> 萧致跟着过去。冰箱还挺空的，除了速食面条汤圆没别的东西。他不会做饭，平时周末都和萧若在外面吃。探手往里侧掏摸了两三秒，摸出瓶酸牛奶。</br> “这儿。”</br> 盒子挤瘪了，奇形怪状。萧若满脸嫌弃：“这不。”</br> “还要，我给它裱个框再镶朵玫瑰花你看成吗？”</br> 听出故意逗她，萧若还配合：“好诶好诶！”</br> “……小傻逼，”不带什么责备，萧致挠挠她下巴，“去睡你的。”</br> 萧若拿着酸奶心满意足，抱抱他腰转头往房间跑，临走前卖了个乖。</br> “哥哥酱晚安！”</br> “……”</br> ……哥哥酱。不大不小的姑娘了，跟个傻白甜没区别。</br> 萧致看着门关上，片刻唇角的弧度才压下去，重新拿起手机。黯淡光线给他指节蒙了层淡色光影，点开跟客户的聊天框。</br> 对方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坚持。</br> hjkl：【哥哥你还在线吗？】</br> 萧致往自己房间走，边回复。</br> 萧z：【在线。】</br> hjkl：【刚才说的你能考虑一下么，帮我跟妈妈圆个谎，不然我会挨骂。】</br> 萧致百无聊赖，闲的没事。谁能跟钱过不去。现在心情也比刚才好了不少。</br> 回复。</br> 萧z：【行，我现在是教你学习的学长，该上哪课了？】</br> 很快，对方消息发来。</br> hjkl：【《劝学》】</br> hjkl：【高中语文必修3】</br> -</br> 寝室熄灯后，谌冰用手机打开小电筒照明。电量只有半格，不过应付一个小时应该绰绰有余。谌冰将手机半扣桌面，借了微弱光线，压低声音翻阅语文教材。</br> 争取带动萧致跟他一块儿学习。</br> 手机亮了亮。</br> 萧z：【你不是初中生？学什么高中语文必修3？】</br> 谌冰拿起手机，镇定打字：“我学习比较好，提前学高中课程。”</br> 这话可能有破绽，不过谌冰当年确实初中自学高中课程，高中自学大学课程，远远甩开所有人、才能超越所有人。</br> 又是半分钟没回复，在谌冰以为萧致不相信时，消息来了。</br> 萧z：【我帮不上你，这课我没学明白。】</br> “……”</br>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br> 学没学明白不要紧，反正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br> hjkl：【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只要伪装成陪我学习的学长就好。】</br> 萧z：【行吧。】</br> 真神奇。</br> 花钱找游戏陪玩，还教学语文。</br> 萧致在书桌上翻了半分钟才发现没带教材，回头到百度下载了一份原文内容，翻开。</br> hjkl：【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开始。】</br> hjkl：【唐代著名书法家颜真卿写过一首诗《劝学》——“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首诗提醒我们年少时候不好好学习，到老了才后悔，恐怕时间已经错过。】</br> 发完一长段，对方显示还在输入中，应该没讲完。</br> 课说的有模有样。</br> ……现在的初中生这么令人蒙羞？</br> 萧致感觉这可能是个特意在玩游戏学渣面前展示知识、秀优越感的惯犯，不然，眼前情景的魔幻程度真的无法解释。</br> 一年多没认真听过讲课，萧致现在咬着烟，也感觉快不认识中国字了。</br> hjkl：【“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已”字何解？】</br> ？</br> 还要互动？</br> 萧致喉头轻轻滚了滚，目光重新汇集在这个“已”字上，眼皮一碰，生出股心理性的困倦。</br> 同时，幻听到了陆为民的老和尚念经。</br> 幸好隔着屏幕，这勉强还能当成网课。萧致打起精神，复杂地看了这行字一眼，编辑回复。</br> 萧z：【句末语气词？】</br> “……”</br> 虽然离正确答案很远，不过不错……谌冰取下咬嘴里的笔，在答错的地方标注一个圈。</br> 他还知道句末语气词，并非完全无可救药。</br> 寝室门外传来脚步走动声。</br> 应该是宿管阿姨在查看学生熄灯睡觉情况，声音越来越近。谌冰打出“不对”俩字点了发送，随即熄屏，顺手关手机手电筒。</br> 九中这种学校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宿管阿姨要么校领导老婆、要么校领导亲戚，总之性格特别混，被逮住熄灯了玩手机没有不挨一顿臭骂的。</br> 换在一中，晚自习回寝室想熬夜学习都可以，阿姨甚至帮忙台灯充电。但九中，学生安全纪律大于取得好成绩。</br> 脚步声走远，谌冰重新按亮了手机。</br> 一条新消息。</br> 萧z：【正确答案是什么？】</br> 谌冰指骨动了动，打字回复：“停止。”</br> “学习，不可以停止。”</br> -</br> 深夜十二点。九月初的深夜有点儿寒冷。</br> 万籁俱寂，窗外唯一亮着灯的估计是挑灯夜读的学生。除了开学，现在也是某游戏的新赛季。</br> 新赛季第一件事冲分上星，萧致做游戏陪玩想的是娱乐挣钱两不误，顺手带个菜鸡以物易物两全其美。</br> 但今天，情况非常诡异，他甚至没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br> hjkl：【现在，《劝学》全文能看懂了吗？】</br> 萧z：【能。】</br> hjkl：【那就行，疏通词意之后，背诵会变得很简单。】</br> 不等萧致说话，对方跳出下一条消息。</br> hjkl：【手机没电了，改天聊。】</br> 陪玩软件传来提示，对方已下线。</br> 萧致把玩着手机，除了觉得魔幻外也挺有意思，把“改天聊”抛在了脑后。</br> 清晨的高二4班教室。</br> 陆为民背手进了教室，扫视四周，教室里本来嗦粉聊天无恶不作，看见他进来后勉强维持着安静以表示对他的尊重。</br> 但陆为民脸色不太好，作为一个情绪敏感的语文老师，他从昨晚气到今早睡觉都做噩梦。检查了一遍全班后走到萧致身旁。</br> 萧致翻开语文书，在回味昨天那篇《劝学》。</br> 陆为民问：“昨天晚自习叫你背杜甫诗几句，背会了没有？”</br> 杜甫诗整齐工丽，比较好背。萧致刚才来教室闲的没事翻了翻，现在差不多能背出来。</br> 听他背完《咏怀古迹》，陆为民气消了点，夹着书后翻：“《蜀道难》能不能背？”</br> “只能背‘噫吁嚱，危乎高哉’。”</br> “……”</br> 陆为民直接被逗笑了，“行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句也能背吧？”</br> 萧致点头：“嗯，你一提醒，我发现还忘了这句。”</br> 教室里顿时哄笑。</br> 其实陆为民挺喜欢萧致，刚分班萧致中考成绩是年级第一，虽然不能去附中、一中数一数二的学校，但撇开九中真不成问题。他不学好，陆为民除了愤怒还非常痛惜。夶风小说</br> 陆为民往后翻：“荀子《劝学》，我没要求你一晚上能背下来。至少翻译和字词不应该再有问题，我问你，‘已’怎么讲？”</br> “…………”</br> 萧致薄唇微抿，眉梢挑了下，看神仙似的直视陆为民。</br> 陆为民：“看什么？我脸上有答案？”</br> “不是，”萧致顿了一秒，“停止的意思。”</br> “木直中绳，‘中’字。”</br> “合乎，符合。”</br> “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参’字。”</br> “检查。”</br>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镂’字。”</br> “……雕刻。”</br> 陆为民满意了！时隔一年萧致终于没再打他的脸，陆为民兴冲冲拍他肩膀：“看，你只要听话去学，这不就好起来了吗？”转向大家，“大家都要向萧致同学学习啊，昨晚我训了他，他立刻发愤图强连夜学习，看看现在，不是回答得很好吗？”</br> 萧致：“……”</br> 操。</br> 窗户对角另一侧，谌冰本来垂头看书，听到夸奖停下手头的动作，偏头朝他看过来。</br> 眸色浅淡，崭新校服袖口挽在小臂，瘦削，干净。压平的唇角似乎有点儿弧度，但随即想到什么皱了下眉，低头继续写字。</br> 萧致收回视线，坐下。</br> 校霸没爆脾气中规中矩回答问题，还全部回答正确，教室死命压着。</br> 下早自习，管坤狂奔而来，表情比吃屎了还震惊：“萧哥，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学习！不是说好了做彼此的天使吗？你背叛了工人阶级！”</br> “……”</br> 响晴天，萧致背靠后排的课桌，偏头瞥了他一眼。橙光落在他耳侧漆黑的耳钉，显得气质散漫又锋利，舔了下唇，完全懒得回应这个话题。</br> 管坤招呼他：“要不要一起去放水？”</br> “……别烦我。”</br> 准备去走廊晒晒太阳，手机消息叮了一声。萧致点开发现是陪玩工会的主持人。除了偶尔帮他联络想上分的金主，彼此没有别的交集。</br> 小杜：【萧哥，萧哥在吗，昨晚你接待的客户对你很满意哦，给了你五星好评！】</br> 萧致：“……”</br> 萧z：【如果陪玩对客户能打分，我给他0。】</br> 小杜：【……？？？】</br> 小杜：【啊不是他对你真的很满意，还向我们申请签了长期契约呢！工资我已经转到你账户了。你先看看。】</br> 萧致依言查看——到账数额挺大。数额大按理说签的时间就很长。莫名，萧致想起了昨晚结束时那句话。</br> 垂眸，对面消息继续发过来。</br> 小杜：【那么接下来一个月，就靠萧哥带他上分上星上荣耀了哦！祝相处愉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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