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琅节,是众多英年才子聚集的地方,每年到了今天,街上总能看见成群结队的文人们。
余墨这个外来人是不懂的,以为是什么热闹的节日,才引起那么多人重视,陈素素就是一个。
一大清早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打扮,胭脂水粉珠光首饰齐上阵,余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表姐。
京城治安很好,女子独自出门也不用担心安危,只是稍引男子的目光,余墨对周围的视线没有反应。反倒是陈素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虽然知道大多都是在看旁边的丽人而非她,心底里却油然升起一种骄傲。
看,这是咱家的姑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们可得仔细瞧瞧!
陈素素也会不时留意余墨,发现她对食物情有独钟,食物之外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一定是这些男人长得不够俊,所以讨不了表妹的欢心,一定是这样!
余墨还发现附近的人都怪怪的,一只手掩在袖子里,藏了什么宝物似的,她盯着一名男子的袖子出了神,男子被伙伴的言语鼓舞,在伙伴羡慕的眼神中上前靠近。
男子闭着眼睛,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望姑娘收下鄙人的心意。”
再睁眼时已是物是人非,貌美的绿衣女子不知所踪,换成了一个妇人打扮的粉衣女子,且那粉衣女子对他拿出的物件隐隐有嫌弃之意,男子的心冰凉冰凉的。
不远处有几名男子在交头互耳。
“女子不少,佳人在何处,我竟一个没看到。”男子一的眼睛一直在往人群里瞟。
“我倒是看到一位,是尚书的女儿,摸样生得极好。”男子二也跟着探讨。
“你说的人也勉勉强强,回头看那绿衣裳吃着糖人的姑娘,那才叫佳人。”男子三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少女娇小身姿,有粉装玉琢之貌,明亮双眸不停地扫视各处美食摊子,眨眼之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余墨左手水袋,右手糖人,吃个不停。对于这种人挤人的节日并不是很感兴趣,它的主题内容也无所谓,美食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她跟陈素素走散了——
余墨想让她帮忙拿水袋,掏钱付款的时候才发现的。
“姑娘怎么了?是出门忘记拿银子了吗,没事的,先赊着,下次再来还清就好。”老板见貌美的女子在摊前发呆了许久也不见有所动作,对待特别宽容。
书生开口说:“姑娘,这钱不如由小生先垫付,日后能与姑娘共赏莲花即可。”
富商说:“这银钱也不大,只愿能与姑娘结交个朋友。”
余墨被周围的话惊醒,把瓜子的钱付了转身离开。心里倒是挺纳闷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门跟朋友走散,她还一无所觉,默默佩服自己。
“余姑娘。”
就在余墨往回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唤她。
纪游相貌出众,身姿挺拔,身穿华贵的衣裳,他走过的地方总会引起旁人的赞叹声,不远处的姑娘转过身来,对他展颜一笑。
“纪公子。”
隔着一段距离,女子朱唇微动,纪游仿佛听见她那轻柔的嗓音唤了一声。
“余姑娘是在找那粉衣女子吗?”纪游含笑问。
“你怎么知道。”余墨惊奇的看向他。
“我在茶楼那看见她和商人打扮的男子往那个方向去了,她好似跟你说一句,你当时......”纪游对上她的视线,没有再说下去。
她当时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她讲话,余墨不由得红了脸。
咳,上次好像也是这样走散的。
“附近有家饭馆新开张,余姑娘不如一起尝试下。”纪游对女子做出了邀请,捏着骨扇的手紧了紧。
“好啊。”既然陈素素有人陪伴,她也不去吃狗粮了,余墨决定更改路线,这不有个免费导游嘛。
新开业的饭馆生意兴旺,不少人领号在外面排队就餐。余墨以为他们也要等上一阵子才能进去,她也正好消消食,纪游领着她往雅间走,竟没人阻拦,她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似知道她的疑惑,纪游解释道,“这是朋友的产业,开业时没能抽空过来,今日偶然经过正好上来试试。”
雅间的位置极好,能清楚的看见街市上行走的人,众多书生聚集在另一处有名的茶楼里,争相献诗。
“他们这是做什么?”余墨疑惑。
“往年都是在伯安楼举行,齐老将军和安丞相抛砖引玉,这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纪游简单解释,其中的经历可不是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不仅仅只是文武生,所有人都可以吗。”那她上去跟人打架赢了不就出人头地?
纪游略一思考才回复,“有案底在身的不行,其余对身份并无太大限制。”
“什么叫案底在身?”她这种籍贯姓名造假的呢?
“比如犯过事的......”这是第一次侄子不在的时候与她独自相处,向来淡然自若的纪公子对上她那探究的明亮眼睛,心率开始有些不稳定,继续说下去,“七年前有位前途锦绣的官员为了他孩子,对妻子兵刃相见。”
余墨惊呼一声,还有这种事情,两眼看向聚集伯安楼的人群,“那是谁?”
“虞杉。”
“虞氏红缨枪?”余墨愣愣地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时有人敲门,衣着仆从样式的人走进来,纪游对她说声稍等片刻,她已神游天外,喃喃说,“怎么会这样......”
等到纪游回到雅间,店小二正在布菜,女子还似他出去时的摸样,纪游皱了皱眉头。
若是此时的余墨没有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她便能听到伯安楼正宣读纪家纪侍郎的题诗,夺得了今年的魁首。
“这虞杉曾是多少孩童的盖世英雄,我也是其中一个。”虞杉也曾是许多女子向往的嫁娶人选,纪游按下这个不说。
“那他为什么......”余墨问不下去。
“虞杉与高氏女育有一子,七年前出门游玩的时候,孩子为保护娘亲不幸被杀。”纪游顿了顿,努力忆起当年的事件。
余墨趁机给他倒杯茶,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纪游品了一口茶,斟酌一会儿才接着说,“据说虞杉受他人蛊惑,以为是高氏女害死了孩子,守灵的那晚提枪冲进了高府,扬言要替他命苦的孩儿报仇,单枪匹马伤及了几十个家仆,以及高氏女的一条腿,落下了病根,至今仍会伤寒痛。”
“后来呢?”余墨还想知道更多。
“虞杉被削官级,把自己的一切搭进去了。”纪游没有细说这位儿时英雄的结局。
“他现在在哪?”
......
余墨不知自己怎么吃了饭,接过纪游送的东西道谢,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要找的人不在西北,一直都在京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逃避回忆在高府的日子,来京城办完正事即刻就走。
她刚穿越的时候接手了还不到十岁的身体,也继承了她的记忆,多年的打骂对一个孩童伤害极大,明明是陌生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余墨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她第一次尝试了人间地狱。
他们对她的看管不严,就好像一头成年大象被拴在小树,从小灌输给它无法扯断小树逃走的想法一直到大,对她也是如此。
后来她逃了,后面仿佛是一群恶狼追着她不放,她用上所有在武学的技巧才躲开他们的追踪。也是那个身体透支,不敌男人攻势的夜晚,她被虞杉救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扔下粮食和银子策马走了,似有什么急事。余墨是第二天才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救她的人是她的爹爹呀。
当时不知是被十岁儿童的心智所影响,还是自己被那个家带来的阴影,余墨没有选择回去,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对了,她是这么想的——去西北吧,爹爹会回去那里镇守,等我到那里就可以了呀,爹爹会保护我的,就好像昨晚那样。
神志不清的她在去西北的路上,开始体验第二次人间地狱——饥荒。
七年前的事情,到现在仍有人记得,余墨不难打听到虞杉的下场。官级被削,族谱被除名,只给予他保留姓氏,这已是开恩,家产全部转进高氏女的名下,还欠下巨额未偿还,往日的风光已不在,现在跟个普通人无异,再也不是别人家小孩儿时的英雄,反成了一种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她是从街坊邻里打听到的,他们谈及这个人,无不是鄙夷的神态。
“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女人出手,那还是个男人嘛。”卖面条的老阿伯边忙活边说了一句。
“呸,什么虞家好男儿,男德都读哪去了。”中年油腻男子不屑的说。
“说起来是谁开头说起这个人的,真是晦气!”头发乱糟糟,门牙没了一颗的老妇喝了一口清水再吐出来,仿佛要驱赶某人带来的瘟疫。
她站在人群中不敢出声,默默走回去。
摊开罗五给她的飞鸽传书,不出意外里面说起了西北的事情,叫她延迟去西北的时间,先好好在京城玩一玩。
余墨给出了回信。
不必再去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