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雨鹤这么一打岔,余墨险些忘记自己的来意。她轻功虽好,但从未入室犯案过,不像某人......
脑袋灵机一动,她怎么把这人的老本行给忘了。
余墨不怀好意说:“夏雨鹤,我记得你擅长偷鸡盗狗?”
夏雨鹤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嗤道:“我才不偷鸡不盗狗呢,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爷不屑去干。”
余墨不跟他贫嘴,直接开口:“我也有一单生意,干不干,佣金任你开。”
夏雨鹤自负,“说吧,还没有爷干不了的事。”
余墨手指一个方向,“就我们刚刚在的巷子里面,有户行李的人家,以前贼有钱那户,你去把他家的奴隶契约全偷来,事成之后你尽管开价。”
“这简单,你去附近的茶楼等我,请我吃顿饭当做是酬劳了。”
余墨惊道:“你现在就去,不怕被刚刚那几人追杀啊。”
夏雨鹤戏谑:“这不是还有你嘛。”
女子容貌靓丽,身穿崭新的藕粉莲花衣衫,婀娜多姿,翩若惊鸿影。
余墨要了间能看见胡同的雅间,点上好些酒菜,目不转睛地留意胡同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余墨不禁着急起来,该不会被她乌鸦嘴说中,又遭那些人追杀了吧。
她坐不住了,起身要寻夏雨鹤去,刚打开门看见他作敲门状。
夏雨鹤把她担忧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暖,安抚她说:“我完好无事,不用担心,进去再说。”
夏雨鹤坐下,从衣襟拿出一沓纸,“你看看,我把宅院都翻遍了,只有这些。”
余墨接过来,粗略看了一下,这少说也有百来张,“辛苦你了,你慢慢吃,不够再叫。”
夏雨鹤:“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呀。”
余墨也不接话,当下的事情要紧,这契约还得麻烦夏雨鹤原封不动放回去。
她一张张翻阅,把年龄对不上的排除掉,剩下跟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可就算如此,剩下的契约也有三四十张。
余墨心叹这李商户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需要如此之多的人服侍。
“需要帮忙吗?”夏雨鹤走过来蹲下问。
雅间只有一张饭桌,上面摆满了吃食,是以,余墨坐在地板上处理。
余墨也不跟他客气,“我在找一个岁数跟我差不多的孩童,被卖了七八年,但我怕人贩子记不详尽,一时无从下手。”
夏雨鹤问:“长相样貌有什么特征?”
余墨摇头,“我不清楚,他爹长得倒是不错,他娘人心都丑恶。”
夏雨鹤好笑道:“哪有你这么形容人的。”
夏雨鹤也加入她的行列,把她挑选出来的契约细细看了遍。
“要是你这么说,我就把这二十三人排除了。”
余墨疑惑问:“为什么?”
夏雨鹤分析道:“是饥荒那几年把孩子弄丢的吧,那几年京城管的严,凡是从灾区贩进来的孩子,都要去衙门过个章。”
他拿起其中一张契约,指着上面的章印,余墨一看果真如此,有些契约并无盖章。
夏雨鹤接着说:“还剩十八张,但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被转手卖出去的,一种是还在府里做事的。”
他把契约分好,指着其中数量较多的说:“这里定有你要找的人,能那么好找他爹早就找到了。”
余墨看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赞叹说:“没想到你还会干正事。”
夏雨鹤嘴抽抽,“我就当你是夸我好了。”
还剩八张契约,其他皆被排除,已经比刚开始的情况好多了。余墨盯着手里的契约,这些都是希望。
余墨命人拿些纸笔,跪趴在地上把契约临摹出来。
“等我写完,你就把这些契约送回去。”
夏雨鹤坐在一旁替她研墨,细看她认真写字的侧脸,手自然地为她牵过一缕发丝到耳后。
“墨墨,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我还想知道你真实长相呢。”
余墨临摹完最后一张,认真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把契约收好塞给夏雨鹤,抬头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
她不自然撇开头,“告诉你也无妨,你得教我易容。”
夏雨鹤喜道:“真的?那你说,我改天教你。”
余墨朝他勾勾手,夏雨鹤听话地把头探过来,她向他靠近一些,轻轻在他耳旁说......
她重新保持彼此的距离,发现他像傻了一样呆坐着,脸上有易容看不清晰他的表情,耳朵却红红的。
余墨不安问:“怎么了?很难接受吗?”
跟她相处不多的人得知真相竟是这种反应,假如她告诉了罗五他们怎么办,会不会觉得她吃多了根他们开玩笑,还有哥哥,岂不是得被吓疯,他可是一直有着同伺一妻的念头。
夏雨鹤故作轻松说:“没有,我是谁啊,天下间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多得去了,就我见过的不少于十个。”
他去给自己倒杯茶,缓了口气,又问:“你是女子的事情还有谁知道,镖局那些人知道吗?”
余墨摇头,“以前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
夏雨鹤暗喜,试探问:“那你想看我真实容貌吗?”
余墨还是摇头,“不是很感兴趣。”
这话让夏雨鹤颇受打击,“为什么呀?我占了你便宜,给你机会你不占回来?而且我长得也不差。”
余墨直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能说出我是女子的事实,那是因为时机已成熟,没有掩藏的必要,难道你也是吗。”
夏雨鹤:“等我一段时间,我就让你看我的真实面貌,你...一定会喜欢的。”
余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自从那次喝酒过后,他就一直有点不对劲,她也没过问,本想着跟自己没有干系,现在看起来好似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事还不急,先把契约还回去。”
夏雨鹤也不戳破,乖乖领命,走前还叫她等他回来,他用处大着呢。
八张契约,八个人,有五人重新卖给人贩子,剩余三人填下的信息则是京城人士,有一个甚至卖给了高泰峰——高府的管家。
但愿不是卖给了高府,她不想跟原主家有什么瓜葛。
夏雨鹤那边把百张契约按原来的顺序放好,他记忆力极好,顺序若是错误,会遭来主人家的猜忌,然后再原封不动放会原位,回去跟余墨汇合。
“现在有什么打算?”夏雨鹤问,“连画像都没有,找到人也不知是不是他。”
“我九岁之前的记忆仍然记得,他一定也会记得的。”
“那可不一定,你先说说看。”
“罗叔说他孩子叫罗韧,小名叫大石,喜欢吃冰糖葫芦。”
事实上罗五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家孩子,余墨也不敢追问,怕触及以往的伤痛。被卖时有没有携带独有的玉饰或是别的,或是身上有没有胎记,她都不知道。
不过她自己倒是有一件很好看的软甲,刀枪不入,防水防潮。在九岁那年的某个晚上一位面慈和爱的老奶奶给她穿上的。那晚上的事情记忆犹新,她的爹爹跳窗进来时没有点灯,大晚上从一堆萝卜头准确地捞出她,然后把她转手给老奶奶照顾,第二天醒来若不是身上多了一件软甲,她还以为那是一个梦。
哎呀,怎么又想到自己身上去了,又不是每户人家都会给自家孩子赠予与众不同的东西。
“那我们先从这个入手,这个离我们很近。”
夏雨鹤手里拿的正是高府那张,余墨就知道躲不过去。
余墨开始胡诌,“这个你去吧,我不好意思,万一人家以为我对他有意呢。”
夏雨鹤看她的脸良久不说话,就在她以为谎言要被识破的时候,他才开口——
“确实,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这些都由我去过问,你带上纱巾陪着。”
余墨心想第一个不能面对面打听,剩余的也不能有特殊照顾,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虽然在东城这边长大,但她自懂事以后一次也没在这里逛过,所以对这里陌生的很。可是越临近高府,她心中的不安越强烈,她不着痕迹站在夏雨鹤后面,伞撑得极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高府比以前更加气派了,门卫也趾高气扬的很,夏雨鹤倒是不恼,仍是笑脸面人,余墨不方便出头,不声也不响。
他们没有事先预约上门拜访,给钱门卫打探些消息,细问之下一无所获,只好再加钱帮忙叫管家出来一趟。
门卫得了些蝇头小利,喜滋滋为他们服务,可回来却告知管家不得闲,夏雨鹤则继续加钱,门卫二话不说又去为他们通报。
高泰峰今天也不知是大喜日子,来了一笔横财,知道是两个无身份无背景的白丁,装模作样示人,“我很忙,两位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夏雨鹤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高泰峰左顾右盼,背着人在长袖的遮掩下比划出三根手指头。
高泰峰:“这让我很为难啊。”
夏雨鹤秒懂,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学着高泰峰的样塞在他手上,“还有什么是您做不到的呢。”
高泰峰大喜,“去后门等着。”
目睹这一切的余墨很糟心,拉过夏雨鹤小声说:“你给了多少,等会儿我还你。”
夏雨鹤拒绝,“不用,我不是还欠着你黄金万两没还吗,这里还不到这个数。”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余墨皱眉,“不行,那只是跟你开玩笑的,这钱我一定要还你。”
“难道我的命不值这个钱?”
“你当时只要逃多一小会儿我就会回去救人,我怎会见死不救,换你这么算,我以前救你那么多次,你早该欠我黄金几百万两了。”余墨知他飘无定所,专撬别人家的秘事骗钱,偷鸡盗狗,不务正业,“咱们是朋友,救你是应该的。”
夏雨鹤知道她每次都这样,不会就见死不救,小声嘀咕,“我可不想当你朋友。”
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
“你说什么?”
余墨时刻留意附近的动静,生怕遇见以前熟人,没听清他说话。
“没什么,你想还我就还我吧。”
就他们聊天的这一小会儿,高泰峰已经集结了所有年龄十七八岁的男子,夏雨鹤二话不多说,一一过问,结果无功而返。
“没有,咱们走吧。”
余墨难免失望,高府家大业大,罗五的孩子若是被贩卖至此,至少吃穿不愁,她紧捏着剩下的契约,这些人不似大门大户,也不知下场如何。
“那个高管家会不会骗我们,他看上去不像个老实的。”
夏雨鹤也知道她的担忧,他自然是要吩咐属下重新调查一番,现在不过是他私心想要她多陪着自己。
“难说,我们先把剩下问完,这两个的住址都不是大户人家,没地可以掩藏。”
余墨迫切地想找到人,建议骑马代步,节省时间。
月朝有明确的规定,普通群众在街上不能策马狂奔,没有订制时速多少,被抓到都要看判处。
那两个人也顺利地找到了,跟他们猜测的一样,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有相同年龄的人可以混淆。
一个已为人父,生活如意,膝下有子,受娘子恩宠,夏雨鹤一直重复小时候的事情,余墨也说了几句话,让他好好想想,他明确说不是。
另一人显然过得并不好,身形如柴,面黄肌瘦,接过我们礼品的手伤痕累累。夏雨鹤说自己是来找故人之子,名字爱好稍作改动,余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阻止。谁知这人一听是来寻人,且衣着不凡,更有女子陪同在身侧,大言不惭说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人。夏雨鹤当即戳穿他的谎言,男子开始狡辩,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夏雨鹤另外给他一笔钱,他才作罢。
这下子余墨哪里还不明他的意图,庆幸不是由自己来过问,要不然事情就败在她手上了,让罗五空欢喜一场。
余墨感叹说:“幸好有你。”
夏雨鹤朝她灿烂一笑,“那是,我可有用处了。”
“不过这人贩子可不好找,也不知还在不在京城。”
夏雨鹤带她去了京城最大的奴隶市场,打听这个人。今天真是出奇地顺利,这人贩子恰好是当年业务最广之一,饥荒时贩卖的孩童几乎都是他经手的,赚的可不少,但下场就不是很好看了。
这人贩子掠卖的孩童不少,对付不听话的孩童就一个打字,打到不敢有异心为止,有些已记事的孩童长大后报复回去。
人贩子没了一只眼睛,一根小指,走路也有些蹩脚,容貌不整,很难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娶,他委靡不振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她差点被贩卖,心里恨极了这些人。余墨不适地撇开头,不理睬他,夏雨鹤上前一步跟他打交道。
人贩子:“想买人?”
夏雨鹤:“不是,跟你打听一个人,我会给你钱。”
人贩子嘲讽一笑,“然后再找人报复我,老子可没那么傻。”
夏雨鹤掏出几张银票,“没钱赌博,也没钱买酒喝了吧,就算被打也是罪有应得,何必跟这笔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呢。”
人贩子果然心动了,贪得无厌起来,“我卖的人可比你手里的数额还大,真想知道的话,兄弟还差点诚意。”
夏雨鹤拿出一张纸条:“这仅仅只是一个人的,你把这几人的契约找出来,钱自然少不了你。”
人贩子染上了赌瘾和酒瘾,身家几乎被掏空,只剩两个在京城买的住所,若是再无收入,这住所也要易人了。他现在还有烂命一条,利字当头,也不怕再有人来报复。
人贩子衣衫陈旧,破破烂烂,松松垮垮穿着,但意外地他的住所很整洁,就连以前的契约也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这些年可有不少人来寻人,我赚的也不少。”人贩子专心找契约,不让他们经手,谁知他们有没有藏着掩着别的要找的人。
余墨和夏雨鹤只好在屋外候着,他们两人身怀武功,人跑不了,倒是不怕他耍花样。
人贩子也没让他们久等,手拿几张契约背在身后。
“只有这四人的,你们先给钱。”人贩子向他们摊手。
余墨率先掏钱给他,夏雨鹤动作一顿,收回拿钱的手。
人贩子也不管是谁给的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手指捻捻口水当面点数。
“对的,你们赶紧看,看完还我。”
余墨努力默记契约上面的交易信息,不放心的说:“你没找漏吧,这里只有四人。”
“能赚多点我怎会不赚,你们真想知道我也可以打听打听,不过这么费时费力的事得加钱。”人贩子张口闭口就只有钱。
余墨:“可以,若是有消息到玄武街找我。”
人贩子聚敛无厌,“先付定金。”
余墨一窒,还是爽快地付钱了。
人贩子快速接过钱,“好好好,这事我定帮你办妥。”
他们一天东奔西跑,消耗了许多时间,天色慢慢暗下来,有事也只能明天再办。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有事就叫我。”余墨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夏雨鹤:“......”怎么感觉这话他说才对。
他坚决道:“不,我送你,墨墨不打算做饭给我吃吗。”
“好,不过不是在我家,咱们去虞叔那吃饭,然后我再送你回去。”
“都说了是我送......”夏雨鹤想纠正她的话,忽然顿住,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虞叔?”
余墨‘嗯’了一声,并不做解释。
玄武街?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可姓虞的又不多,说不定真的是那个,夏雨鹤一时思绪万分。
“跟你说笑呢,我还有更重大的事要去干,送你回去后我就得走了。”
余墨不解,“大晚上的你能干嘛。”
夏雨鹤嘿嘿一笑,“夜黑风高,最适合我干的那些勾当,你要不要一起。”
余墨自然拒绝,她怕黑,天黑之后几乎不在外活动。
夏雨鹤自顾自的说:“剩下的那些人你可以先缓会儿,等我回来再一起调查,不差那几天。”
余墨:“这事很急,你先忙自己的事,我自己也能搞定,别忘了我武功比你高,他们不说真话,我拖他们到小巷子里暴打一顿。”
分别在即,夏雨鹤也无可奈何,“那至少被卖慕花院的先别去,那里......不安全。”
除了高府,哪里还能不安全,余墨不懂,只好先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