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沛的工作简单，只需要清算价格收钱就行了，冬天出来买书的人不多，只有下午会零零散散来几个做作业的初中生，几天下来倒也清闲，还能腾出不少时间做作业。
写完数学题，裴沛捏了捏有些酸涩的后脖颈，刚从题海中抬起头来，就听见叮叮铛铛的声音响起，一丝冷风溜了进来，刮在脚踝处，她往后缩了缩脚，同时也看见了闯进门来的熟悉面孔。
尚何生手下夹着一叠书，进门便带着笑，向她挥了挥手。
裴沛一时愣在那儿，等人走到身前了才反应过来挥手，学校补课是寄宿制，手机统一上交，说起来她和尚何生已经好几天没联系过了。
——你怎么来了？
“前半段的补课已经结束了。”尚何生指了指日历，裴沛才恍然发现已经是腊月二十多了，她弯起眼睛，抓起桌上的一块巧克力递了过去，等人接过去了，又指了指二楼。
——上面有桌子，你可以去坐坐，有饮料和零食可以吃。
“我是来找你的。”尚何生四下望了一圈儿，发现书店里没人后才稍微加大了音量，他拉开了裴沛旁边的椅子，把手下的课本往桌子上一丢，然后一手撑着脸颊笑着看向裴沛，“沛沛，在这儿怎么样？”
——挺好的。
自从第一次来得有点早后，丁辰就让她住在了书店二楼的小仓库里面，空调床铺一应俱全，要是放在以前，裴沛定然不会住下，但现在家里多了个李谈，她便厚着脸接受了这样一份好意，也非白住，现在整个书店的清扫工作都被她包了下来。
尚何生把丢在桌上的书往裴沛面前推了推，然后随意翻开一页，只见里面用红色笔勾了不少题：“沛沛，你数学好，能不能教教我这些题怎么做？”
裴沛接过一翻，发现这是本没做过的课外资料，但只抬头狐疑地望了尚何生一眼后便又垂下头去仔细看那些被勾出来的题。
大多都是导数和解析几何之类的大题，的确有些难度，她随手抽出草稿纸，从第一个题开始算起。
尚何生垂眼瞧着身旁人算题的模样，和往常一样，一双眉轻轻拧着，唯在清晰思路后才会有些许放松，一旦舒展下来，笑意便盈满了那双清亮的眸子，他撑着脸颊，低声唤了声：“沛沛。”
裴沛正算到关键处，倏地被叫住，她侧脸一看，正好对上了那定在自己脸上的眼神。
——怎么了？
见对方专心地看着自己，尚何生伸出食指搭在额角，“你想好读哪所大学了么？”
突然被问到愿景，裴沛手一僵，尴尬地垂下头去，直摆头，攥着笔的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心上也是，一颗石子投下，搅得她心绪难平，她从未思考过以后会怎么样，或者说，现下的状况也没给她留下多大考虑的空间。
亲眼见着草稿纸上的字迹忽然间失去了那一份沉稳，尚何生也知自己的问题有些出格，但他并未打算因此停下，就在他正欲就此话题聊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尚何生转头一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挑男人端着一块小蛋糕走了下来，望向他的眼睛里尽写着不可置信，甚而生出些许慌乱。
“何生？”
“丁辰……”尚何生也是一愣，他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才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之中的人对了起来，他轻笑一声，声音低了不少，也冷了许多情绪，“原来是躲到了这种地方。”
“几年不见连礼貌都忘了？”
丁辰因对方直呼姓名的做法而蹙眉，强压下翻飞的心绪，他垂眸不再看他，直接绕了过去，把蛋糕放在了裴沛面前：“刚做好的，要不要上楼和甄仁一起吃？”
紧攥着小瓷盘的手鲜少地夹带着一丝颤抖，裴沛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有话要和尚何生说了，立马站了起来。
——你们聊，我到楼上去吃。
说着，便端着小瓷盘往楼上走去。
“你别走。”刚往前走了一步，手臂就被尚何生攥住，她微微一挣，那加在臂上的力度不减反增，裴沛轻拧起眉，眸子微抬，一双冷然的眼就映入了视线之中。
她记忆中的尚何生好像随时都在笑，如光投下，从内而外让人心生温暖，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碎冰层层包裹着光，让人恍然发现，原冬日的阳光也会伴随着寒风，丝丝刮在人的脊背之上。
裴沛还在愣神，尚何生已用空着的左手掏出了手机，快速地按着什么。
“何生，你干什么？”
不光是尚何生露出了鲜有的漠然，平日里像哥哥一般沉稳的丁辰也显得异于往常，掩不住的慌乱从那双眼里迸出，他往前一步，想抢过尚何生的手机。
“我干什么？”尚何生讥讽一笑，他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丁辰的抢夺动作，眼神离了泛着淡光的屏幕，转而冷漠地盯着丁辰，“难道你不清楚我想干什么？”
裴沛被拉扯着也往旁边晃了晃，她从尚何生的异态中回过神来，咬着唇往外挣了挣手，但那手像是被锁住了一般，脱不得，解不得。
“沛沛，我们走吧。”感受到了裴沛的动作，尚何生从满面嘲讽中绽出一丝笑，尽量温和地看着她。
裴沛摇摇头，指了指丁辰，又指了指尚何生。
——你们有什么问题先解决好吧，我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有裴沛在旁边站着，丁辰不敢放手去抢，只死盯着尚何生，眼神中带了些许哀求：“你先等等，我们谈谈。”
“谈谈？以前可没见你要跟我谈谈。”
丁辰憋着一口气，脸也涨出惨白来，刺痛从手心传来，但他仿若未觉，一字一句地挤出哀求：“何生，看在我是你哥哥的份上……”
这句话刚一落地，裴沛就顿住了挣扎的动作，她怔然地看着丁辰，又倏地偏头向尚何生看去，瞳孔闪烁，半天难从这句话中缓冲过来。
“我可没当你是哥哥。”话虽这么说，但尚何生配合地停下了按手机的动作，只瞧着对面身子颤抖的人，“你先告诉我，是谁帮你藏起来的？”
丁辰闻言，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沛，犹豫不决：“你先让裴沛上楼去。”
裴沛也知不听不该听的话，便用小瓷盘碰了碰尚何生抓着自己的手，让他先放了自己。
“没必要瞒着她。”尚何生的手往下一滑，顺势抓在了那葱白的手上，视线却始终停在丁辰渗出冷汗的脸上，“让我猜猜，想要要你一个恩情，有能耐瞒着丁家上上下下几年，敢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做事的……”言及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边绽出了一丝笑意。
“你说说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