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诧异地看着杨都尉。</br>直看得杨都尉神情不爽起来。</br>他反问：“怎么？不肯领老夫这个情？”</br>沈棠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以为……杨都尉会一直不原谅我呢，毕竟之前那些事情，我虽问心无愧，但站在彼此的立场，杨都尉一直憎恨着我也能理解……”</br>杨都尉被她这话说得噎住，老脸一黑，道：“老夫是那种不分恩怨、毫无气量之小人？”</br>沈棠哪里敢说“是”啊？</br>她笑嘻嘻道：“杨都尉自然不是。”</br>只是，沈棠那些前科摆在这里，杨都尉才不信她的狗屁话，说话再好听也就听听。</br>虽然杨都尉主动提了，但沈棠却没打算真让他这么去做。且不说这些“老交情”是真交情，还是因为利益结交的交情，杨都尉如今实力不在，只是个没有依仗的普通中年，他要真舍了老脸上门求助，会得到怎样的待遇，还真不好说……</br>吃个闭门羹还算好的。</br>要是被人冷嘲热讽一番，施舍一般给了点东西打发，其中滋味怎么好受得了？再者，杨都尉也是为了守孝城才沦落如今境地，念着这个，沈棠也不会让他去碰这种钉子。</br>她还没山穷水尽到那个份上。</br>饯别宴当天。</br>众人依旧喝酒，沈棠依旧喝茶。</br>酒酣之时，吴贤盟主动情地跟她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还当着众人的面让帐下悍将赵奉过去帮助沈棠还恩。联盟军众人闻言，又是一番“盟主高义”之类的溢美之词。</br>高光和名声都被吴贤盟主要走。</br>众人都称赞他为了兄弟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亲兄弟也不能比他更好了，无人再提河尹是啥龙潭虎穴。这虽然是沈棠求的，但看着吴贤盟主的笑脸，她脸上笑嘻嘻。</br>至于内心？</br>顾池又被迫更新了一下骂人词库。</br>联盟军众人喝得东倒西歪。</br>沈棠感觉喝得差不多，起身告辞。</br>入了营帐正要合衣睡下。</br>倏忽睁开眼睛。</br>“大晚上的，笑芳怎么还不睡？”</br>不仅不睡觉，还用石子儿丢她营帐？</br>翟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拉着她肩膀道：“走走走，沈兄别睡了，咱们也去喝一杯。”</br>沈棠被他推着走：“我还要睡呢，”</br>翟乐道：“你这不是还没睡？”</br>沈棠：“你不吵我，我会醒着？”</br>所谓找她喝一杯，就是为了白嫖酒。</br>沈棠已经看穿这只酒蒙子了。</br>翟乐厚着脸皮笑笑，不反驳。</br>最后，二人爬到了一家还没被烧干净的民宅屋顶。翟乐早有准备，一点儿不见外地递来空空的酒囊。沈棠翻着白眼给他满上，翟乐满足地嗅了一口，赞道：“好酒！”</br>沈棠打趣他。</br>“不是好酒能让你这么惦记？”</br>翟乐仰头喝了一大口，砸咂嘴。</br>眉梢耷拉着，神情有些遗憾地感慨道：“可惜啊，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喝到了。”</br>说罢，他上身向后一仰。</br>仰面躺在屋顶上。</br>只要不低头，只看这皓月朗空，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世事安稳的错觉。可他知道，夜景再怎么静谧安宁，低下头颅去看狼藉内城，他瞬间就会从虚幻抽离，回归现实。</br>沈棠可不想躺下来看夜景。</br>衣裳脏了不好洗。</br>她双手撑着向后一仰，欣赏月色。</br>问道：“这么快？”</br>沈棠一早就知道翟乐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他和他的堂兄翟欢迟早会回到东南申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以当下的大环境，二人一别可能就是终生了。</br>翟乐单手枕在脑后，侧头呷了一口酒，满足地半眯着那双出彩的桃花眼，爽朗笑道：“也不算快，要是没发生孝城这桩事情，我和阿兄可能早就启程回申国去了……”</br>他作为武胆武者，伤势好得快。但沈兄还未扎下脚跟，他和堂兄翟欢在这个关头离开也不太好，便留下来帮个忙。如今沈棠要带人去河尹，他也能放心跟堂兄回去。</br>只是——</br>“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br>翟乐不似堂兄翟欢那般理智。</br>他跟沈棠有过命交情，一起并肩作战过，彼此脾气相合，骤然分别，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想还是爬起来找沈兄出来喝个酒，好好告别。</br>翟乐这个问题，沈棠也回答不上来。</br>不过——</br>“一轮皎月照两地闲人。只要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必有重逢之际。”略有些伤感的气氛让沈棠也想喝酒，不过她担心自己喝醉会撒酒疯，强行按捺，“你我何必伤感？”</br>翟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br>他看着那轮皎月道：“待我和阿兄平定了东南，请你来喝酒，届时我做东，不醉不归！”</br>沈棠闻言诧异，她与翟乐相识多日，后者平日里的表现可没有锋芒毕露的一面。不是热血单纯便是开朗朝气，总带着股长不大的少年气，但刚才这番话，却是锐气毕现！</br>输人不输阵！</br>沈棠也笑着回答翟乐。</br>“哈哈哈，那你手脚可要快一些了。”</br>翟乐不解问：“为何？”</br>沈棠道：“因为我要平定四方。”</br>吹牛就要吹得大一些。</br>平定东南哪里够？</br>翟乐并未将她这话当真，而是苦恼地调侃她道：“沈兄啊沈兄，志向远大，翟某自愧不如！既然如此，那你我未来交锋的时候，可不要顾念旧情！你我真刀真枪战一场！”</br>说完，不待沈棠回复，他自己先皱眉咕囔：“唉，回去得闭关苦修，可不能输得难看。”</br>他现在就不是沈兄的对手，虽说他的潜力还未完全挖掘，但沈兄年岁也小，一样会成长，真对上，自己几乎没什么胜算。沈棠回答：“这事儿好说，断不会手下留情。”</br>翟乐愁了没一会儿，旋即又笑开。</br>“行，你我共勉！”</br>沈棠痛快跟他击掌。</br>“共勉！”</br>没有堂兄翟欢在一侧限制他喝酒，翟乐这晚上喝了个尽兴，喝到最后直接酩酊大醉。跟孩子一般抱着柱子呜呜大哭，一边哭一边道：“沈兄啊，沈兄，离了你，我以后可怎么办啊？世间再无美酒能入口了……”</br>站在一侧的沈棠：“……”</br>什么特地来告别？</br>这厮就是为了白嫖酒！</br>最后连拖带拽，将翟乐以及被他死死抱住的一大截柱子一起拖回了营帐，交给面色发黑的翟欢。翟欢颇有些感觉丢人地撇过脸，他还第一次见到自家堂弟醉得这么厉害。</br>沈棠道：“笑芳就交还给你了。”</br>翟欢接过自家不争气的堂弟。</br>脸色不愉地道：“麻烦沈郎主了。”</br>“不麻烦，笑芳也是性情中人。”</br>沈棠替翟乐说好话，奈何翟乐拖后腿，还抱着柱子喊“沈兄，给酒囊满上”，听得翟欢脸色又刷得黑了一层。沈棠看看天色还未彻底大亮，沾着一身淡淡酒气回了营帐补觉。</br>翟乐宿醉到晌午时分才醒。</br>沈棠这边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br>正如顾池担心的，那三四千老弱妇孺也不是每一个都愿意背井离乡，最后只剩一千八百余人愿意离开化作废墟的故土。面对这个结果，沈棠也无法，只得尊重他们选择。</br>点齐粮草和人马。</br>预备太阳正好的时候启程离开。</br>翟乐大醉醒来，草草洗漱。</br>吴贤盟主和谷仁亲自过来送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沈棠领了这情，骑在花里胡哨的摩托背上，抱拳与二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吴兄、谷公，二位他日再会。”</br>吴贤盟主还礼道：“再会。”</br>谷仁也道：“再会。”</br>身侧还有看着消瘦不少的少冲。</br>为了压制体内的蛊祸，他吃了不少苦头，但整体精气神还不错，也学着谷仁抱拳。</br>“再会！”</br>沈棠单手拉着系在摩托脖子上的缰绳，控制着它调转方向，手一挥道：“启程！”</br>行了一段路，走上官道岔路口。</br>翟欢兄弟也正式向沈棠告辞道别。</br>翟欢也学着沈棠那番说辞，爽朗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沈兄，未来再会！”</br>沈棠道：“再会。”</br>二人又一一跟祈善他们告辞。</br>扬鞭催马，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二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