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逐一排查，陆陆续续有出现症状的庶民被送了过来，治所被改成临时病区，在沈棠提议下，将病患按照病情轻重分到不同区域，第一批口罩、手套、防护服都被供应给医师、学徒以及照料病患的武胆武者，后者主要负责与病患接触的体力活儿。</br>董老医师看着也是羡慕不已。</br>哪个男人不曾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修成文心文士或者武胆武者，仗剑天涯，惩奸除恶，为民伸张？董老医师自然也有过这样的梦，但他更渴望世上有治百病的言灵。</br>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br>不过，文气/武气真的好用啊。</br>有这俩玩意儿，庶民闻之变色的疫病对他们威胁不大，出入病区也不用担心中招。董老医师写好药方，让孙子去抓药、熬药。</br>不多时，病区空气弥漫着淡淡药香。</br>病患喝下去却并没起色。。</br>很快，几个新来的病患病情加重，呕出的秽物之中夹杂着显眼刺目的血沫。董老医师守在病区，一整宿不敢阖眼。沈棠、祈善和康时随时待命，为病患输入文气。</br>病患多是普通人。</br>经脉经受不住文气灌注。</br>量小了，效果不明显；量大了，病患还未被疫病搞死，先被文气撑破经脉。</br>这是个极其考验人的精细活。</br>但文气也只能拖住病情不恶化。</br>董老医师神色疲倦。</br>“清营解毒，怎就不行？”</br>“……连翘、黄连、麦冬、丹皮……”</br>他一一调整自己的药方和剂量。</br>根据病患症状下药。</br>又见一人赘肉隆起呕血。</br>写了一张解毒消肿的药方。</br>病区全是病患昏迷时的痛苦哀嚎，药香覆盖之下是临近死亡的腐朽和腥臭。</br>同时还要分出大部分精力去排查疫病源头, 沈棠从未感觉一夜这么漫长、难熬。</br>顾池带回来几名病患的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他并未发现作祟之人。</br>“要么, 根本没这么一個人, 疫病是天灾；要么，此人得手之后便撤离浮姑了……”</br>顾池工作不忙的时候就喜欢到处乱转悠, 好似筛子将浮姑筛了一次又一次。</br>眼线耳目能拔除的都拔除。</br>如今的浮姑城很“干净”。</br>沈棠揉了揉一夜没怎么阖眼的眼皮，勉强理清思绪，心中过了一圈又一圈：“望潮, 那最近几日出入城的名册可有查？”</br>顾池低声道：“也查了。”</br>基本都对得上。</br>并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外乡人。</br>沈棠双手环胸，忍着恼恨情绪道：“那倒是奇怪了——疫病总有一个源头，偏巧时机还掐得这般巧合，要说这背后没有人作祟, 我都说服不了自己！怎会是天灾？”</br>顾池提供一条新的调查思路。</br>这次疫病跟两三年前的疫病几乎一模一样，董老医师猜测是那一年的病气作祟，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不妨查查那两个村落！</br>沈棠自己也没头绪。</br>便同意了顾池的提议。</br>“此事，也麻烦望潮跑一趟了。”沈棠见顾池气色不太好, 道, “你身子可还撑得住？若撑不住，我将差事交给其他人。你这脸色, 往病区病榻一躺, 能‘以假乱真’。”</br>顾池自然不会说自己撑不住。</br>沈棠让狸力护送顾池。</br>白素则留在观察区域压阵。</br>要不是人手太少, 时间又来不及，沈棠甚至想派人去上南问问谷仁有啥解决疫病的好办法, 大家现在都是难兄难弟了唉。</br>哦, 还有章贺、章永庆。</br>“章永庆的成名之战，似乎就是凌州邑汝疫病？虽说两次疫病症状不同……”</br>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奈何人手紧缺。找上南谷仁都来不及，更别说邑汝章贺。</br>林风、屠荣俩小孩儿还未凝聚文心武胆，也不方便在病区乱窜, 让他们在病区和观察区域的缓冲区域消毒杀菌, 换上其他衣裳，去观察区域帮杨都尉干活儿。</br>例如, 抓老鼠, 灭虫蚁。</br>这是沈棠的意思。</br>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黑死病”, 但俗话说得好,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反正只要是老鼠蟑螂虫蚁什么的，先搞死了再说。抓来的尸体全部焚烧处理，不能随地掩埋！</br>嗯，浮姑城以后要多养几只猫！</br>屠荣一脚踩死一只大老鼠。</br>另有兵卒热水浇蚂蚁窝。</br>屠荣擦汗：“这么干真能帮倒忙？”</br>从没听说杀老鼠浇蚂蚁还能治疗疫病的，这一波，他属实是孤陋寡闻了。</br>杨都尉：“这是沈君的意思。”</br>他也觉莫名，仍依言照做。</br>疫病，他是见过的。</br>爆发之后的人间烈狱惨状，他也亲身经历过，所以他更加清楚有沈棠这么一个主心骨, 在疫病刚露出苗头就雷厉风行做下决定，将一切打理井井有条是有多么难得。</br>屠荣瘪了瘪嘴。</br>“莫偷懒，瞧瞧火堆架起来了没？”</br>“嘿嘿, 杨公莫气, 小子这就去。”</br>屠荣用手套抓着老鼠尾巴甩圈，小跑着去看火堆情况，这火堆不仅要焚烧蛇虫鼠蚁, 还要焚烧沾染病患呕吐秽物的脏布。</br>倘若有病患身亡，还要用来焚尸。</br>杨都尉笑骂：“混小子！”</br>屠荣几个小孩儿都被沈君宠坏了，幼稚，多大年纪还甩着老鼠玩儿？可转念一想，这也算是浮姑城的特色文化之一了。</br>若非如此——</br>让文心文士耗费文气给病患？</br>这种事情，也只有沈君敢这么提。</br>同样也只有祈善几个敢这么应。</br>换做其他文心文士，庶民只是无法入他们眼的蝼蚁，封闭病区，任病患自生自灭才是主流选择。反正疫病这个玩意儿，只要灭杀在小范围，那便算是大获全胜。</br>毕竟，跟疫病爆发蔓延夺走数万乃至十数万庶民相比，几个村落几百条人命根本不能叫损失。而沈君这架势，却想跟阎王抢人, 一条人命都不想舌出去……</br>杨都尉高傲一生, 不服几个人。</br>前前任四宝郡郡守算一个。</br>此人对他有知遇之恩, 又是挚友, 而沈君沈棠不一样, 杨都尉跟沈君甚至算是仇人。</br>截杀孝城税银又将杨都尉骗得团团转一事，几乎是想起来就狂飙血压的黑历史！</br>但随着之后的救命之恩，一路同行的所见所闻，再到河尹浮姑这数月的见证，杨都尉对沈棠的情绪糅杂了太多复杂成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