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事，当时叶应德只有五十挂零，属于壮年，在外面做工的时间多。一日，他从自家的竹山上下来，看见路口一个年轻女子将一张叠成对半的牛皮纸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儿，大意是：湖广人氏艾青春求助好心人，为她患肾衰竭的妈捐款治病。凡捐款达到万元以上者，小女子艾青春愿意以身体伺候，并非戏言。当下叶应德止步细看之后，问道，艾青春，你妈不是患了肾衰竭吗？是换肾，还是做透析？
哪有钱换肾？现在我到处借款扯账给我妈做肾透析，所有的亲戚都找遍了，他们再也不肯借钱了，我去找他们，总是躲着我。没办法了，我才出此下策。
更要命的是我妈见自己患上这种病，债台高筑，就流露出轻生的念头。怕我妈寻短路死了，我就想给她找个活路，可哪有活路可找？只要我妈能够活着，我这处女之身作出一点牺牲也值。
叶应德听到这里就问，你妈要是换肾，需要多少钱？
据医生说，至少十二三万。见叶应德穿着朴素，脸皮黑，腮帮子不鼓而扁塌，不但不像富人，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艾青春根本不抱希望，反倒说，你又没有钱借给我，问这么多干吗？
是的，我是没有钱借给你帮你妈治病，可是我有一副好心，愿意帮你。叶应德心平气和地讲。
好心值几个钱？还说愿意帮我，帮了我再说吧！艾青春有些不耐烦了，说得很现实。
叶应德倒真想帮她，就问她和她母亲到底住在哪里。艾青春愣了一下，告诉他，她和母亲从湖广流浪到潜水县西北部偏远的乡村——龚家湾村，由于当年的大集体解散了，留下一栋腾空了的原来装粮食的库房，现在她和母亲就住在里面，那也就是她们的家。
叶应德对龚家湾村比较熟悉，早年参加水利建设，修龚家湾水库，好多劳工就住在龚家湾，叶应德也在其中。
只是那栋眼下已给艾青春和她母亲住宿安家的那栋库房，他不太清楚。但是他相信只要到了龚家湾村，就一定能够找到她们母女。
叶应德有没有能力帮助艾青春的母亲治病，他心里还真的没底。但是他回家后一直在思索，思索的人一般是低着头的，可是叶应德却习惯抬头望天，仿佛老天会帮助他，让他不至于茫然。
叶应德在抬头望天之际，偶尔有一只展翅高翔的鸟落入他的眼帘，继而在他的眼帘里消失，消失在叶家庄南面的一片青翠的竹园。
此后又过了三个月， 通过艾青春的努力，为母亲治病筹了一些勉强够做透析的款，其实这些款大都是社会上的个人捐款，但没有上万的，上千的有一两个，不多，几十元、几百元的多，而且捐款者中有男有女，艾青春在求援的广告辞中所提及的——凡捐款达到万元以上者，小女子艾青春愿意以身体伺候……
这当然是针对男人，要是女人捐款万元以上，她会是另外一种谢法。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捐款万元以上，她的承诺就不需要兑现，但是她对所有捐款者，无论是男是女，都充满感恩。
不久出乎她的意料，一个男人的捐款远远超过了万元，达到了六位数，她已准备践行诺言，以身体伺候那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呢？就是艾青春曾经不正眼看他，根本瞧不起的叶应德。
叶应德一次性捐给艾青春的母亲13万元换肾，应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许多人并不认为叶应德捐巨资行为是善举，倒觉得他存心不正，目的是老牛吃嫩草，一点也不值得称赞。
有人当面调侃，老叶，你也划得来，捐出那么多钱，从此可以夜夜做新郎了。人家没开荤的姑娘拿身体回报你也是应该的哟！可是背后却骂他老不正经。
叶应德默不作声，当然也有人说他傻，他为了筹措捐款13万元，把自家十几亩竹园里的竹子差不多砍光了，都作价卖了，费尽心力弄了十几万元，都拱手送出。再说就算你是老牛想吃嫩草，哪要这么多钱？
平时进县城拿出几十百把块钱，到按摩室什么的地方，照样可以找到年轻姑娘，照样可以老牛吃嫩草。若是这样，不就划算多了？真是不开窍。反正各种议论都有，多半是贬损叶应德的。
更要命的是，多事者还向秃鹫山派出所举报，说艾青春若真以身体伺候万元以上的捐款者，那么这种作法，就是违法，说直接一点，艾青春就是卖淫，捐款者涉嫌嫖娼，那么卖淫嫖娼者一并都可以抓。
派出所则认真对待，并派出两位民警，化装便衣，一个跟踪艾青春，一个跟踪叶应德，但是跟踪毕竟容易发现，几天后，就不跟踪了。他们觉得跟踪根本没有意思，因为艾青春总是不能与叶应德私下碰头，要碰头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是透明的，用时尚的话说，叶应德都是阳光行动。
可是再过几天，秃鹫山派出所两个跟踪的民警没有料到的是，艾青春主动来报案。其中一个民警暗想：她一定犯了卖淫罪，叶应德一定犯了嫖娼罪。叶应德为什么没有来呢？到时候有了艾青春提供的证据，可以直接去抓叶应德。
但是他又甚感迷惑，莫非叶应德强暴了她，一般情况下犯了卖淫罪的女子逃避都来不及，怎么会自觉到派出所来投案自首呢？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叶应德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未经过艾青春的允许就强暴了她，她愤愤不平，才来报案的。
这个民警尚未开口问她，她就说自己犯罪了，要求派出所对她治罪。这个民警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示卖身广告就是犯罪，至于其它罪，还真的没有犯。
叶应德捐13万元你妈换肾，那可以说是换肾的钱，也可以说是叶应德的嫖资，他没有藉由这件事和你那个吧？！你来举报他是应该的，只要你在举报材料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们立即出动警车，到叶家庄去抓捕叶应德。
没有，他没有强暴我，你们不要冤枉好人。说实在话，我是打算以身体伺候他，可是他却说，不需要你伺候，我捐款就捐款，不图回报。叶应德这么讲，不像说假话，他一脸的严肃。我当时就问他，叶大叔，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叶应德回答，有倒有，不知你听是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
我说听，你讲吧！叶应德说，我讲出来，你就一定要听。我点头，叶应德就开口道，我要求你去投案自首。我莫名其妙地问，我犯了什么罪？你做卖身广告就是犯罪，国家是不允许卖身的，你知道吗？你要是听我的，就去投案自首吧！投案自首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这个民警听到这里，望着艾青春发出感慨，看来叶应德还真是正人君子，他叫你来报案接受教育是正确的，免得你失之毫廛，谬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