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蓝城刚因为台风的影响下过几天狂暴的雨。
向箖正站在窗边,看外面被摧残过的花草树木,满地断枝残叶。
时云州走进来,从身后揽住她。
俩人就外面这番景象聊了几句。
天上黑云已经散去,但是太阳并没有出来,天色水汪汪的,显得过于明亮。
片刻后,时云州就这样搂抱着向箖,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时云州轻声道:“有向海的消息。”
向箖心下一滞,笑意散去,回头去看他的神情。
向箖:“他怎么了?”
如有预感一般,心脏像被潮湿的空气重重包裹起来。
时云州:“他死了。”
......
其实消息已经传回来一个多周了。
但因为向海是重要逃犯,关联着很多人,警方还是派专人过去,慎重确定了他的身份。
之后才通知到时云州。
向海的死亡跟郑疆有些关系。
但是具体信息不便透露,初步结论是饮弹自杀。
刚刚接收到消息时,向箖表现得很平静。
因为台风天结束,她还和别人一样,正常恢复工作,去上班了。
只是在工作休息时,没留意出了神。
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才突然像是被巨大的复杂的悲痛给袭倒了。
哭泣声和眼泪是不能被别人听见和看见的。
她像小时候一般,躲在了桌子底下。
之后向箖就开始给向海办丧事。
向海的尸体在国外火化,骨灰送回国内。
向箖为他披孝,将他送回了老家。
向家的祖坟地修建得很好,其中最豪华的几个坟包,分别是他爸、他妈、他妹妹。
向箖从没有来过这里,这些都是在她出国后,向海发迹了,回来弄的。
周围满满当当都是绿色,一座雕刻着繁花和竹叶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向箖”二字。
向建东不停地说,按照他们的规矩,女孩是不能进祖坟的,更别说还是个小孩。
在向海还活着的时候,他大概也阻止过,但显然没有阻止成功。
向箖:“祖坟是向海修的,你有意见跟他说,对我说干什么?”
向建东看向一直陪在向箖旁边的时云州,又有些唯唯诺诺:“就说说,说说。”
向海的骨灰下葬在他妹妹旁边,像与他的父母一起将她守护起来。
办完丧事,向箖去向海和他妹妹住过的老房子去看了看。
房子坍塌过,但又被向海重修起来。
久不住人,以后大概还会坍塌。
屋后果然如他所说,有一大片竹子。
向箖还穿着孝衣,戴着孝帽。
玲珑身躯被裹在一片朴拙的素白中,一根白布条将小腰束得盈盈一握。
站在一大片青幽的竹林边,衬得小脸娇俏可怜,眉黛睫羽更加深翠,眼角染着两抹晕开的淡红。
简直楚楚动人,清丽得不像话。
向海不是好人,但这事似乎并没有传到村里,或者并没有被村里人在意或重视。
给他办丧事,按照村里的规矩办,还是有很多人主动过来帮忙。
现在向建东正在那边张罗办酒席。
人生三十余载,就这样落幕了。
向箖像是想从这里,试图找到有关向海的一个答案。
如何视人命如草芥?包括他自己。
如何咽得下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受得了累压的屈辱,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最后却选择仓促结束。
郑疆说:“我没想要他的命,我们只是暂时被困了。半夜的时候,他就在他房里开了枪。”
向箖环视这里。
转过身,一下看到依然默默陪在她身后的时云州。
向箖眼睛里的困惑痛楚随后消散而去,对时云州笑了笑:“走吧。”
时云州也冲她笑了笑,立刻就握住她伸来的手。
他们两个的心情大概都很复杂。
回去以后,又一起去了沈爷爷墓前祭拜。
向箖放下手中花束,对着墓碑深深鞠下躬去。
再想鞠躬的时候,却被时云州给拉到了怀里。
时云州:“你不需要替谁抱歉,你没有错。你是我老婆,替别人鞠什么躬?他虽然死了,但你这样我还是很嫉妒。”
向箖:“......”
时云州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理所当然。
是,向箖的确是对沈爷爷感觉抱歉。
就算不是她主观上的错,但这愧欠感是一直有在心里搁着的。
可能有向海的原因在,但也并不是替向海在鞠躬。
但既然时云州说了这话,向箖:“我是在替大醋坛子认错,好久没来看望他老人家了。”
时云州:“......我是大醋坛子。”
向箖:“......嗯。”
看着墓碑道:“您老人家看到了,平时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就是一个夫管严。”
......
站在不远处的王特看到他老大顷刻被哄得笑起来的样子,不由抬头看了看天。
什么“夫管严”?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又顺便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小马。
老大不争气。
他这几年,只要跟小马站在一块,就愈发觉得地位也跟着变低了似的。
小马也瞥了他一眼,继续站得像棵松。
时云州摸了摸向箖的头,自己又郑重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
向海畏罪自戕,以告慰亡魂。
现在跟向海有关的案子,也都可以进入审理程序,那些已经在看守所关了很久的人,也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判决。
等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沈棣之的墓,也就终于可以迁回沈家祖坟了。
做完这些事,向箖修整了几天,收拾一下心情,就去注销掉了她现在所使用的身份户口。
虽然她曾使用的钟意的那个身份,早就被钟采琼给销户了,但她还有办法再给自己找回一个身份来。
更改一个身份,牵涉到方方面面,非常麻烦。
但向箖还是决意把借用了近二十年的身份归还了。
她的新身份证号,还是钟意的身份证号,只是名字改回了她已经习惯、并被观众熟悉的向箖。
像是由“向箖”和“钟意”,一起拼凑了一个新的她。
却莫名感觉像是丢掉了两团很大的包袱。
只是跟时云州的结婚证也要重新“领”一次。
实际上是申请更换就可以了。
拿到新结婚证以后,向箖翻开看看:“说什么只爱我一个,结果这么快就二婚了。”
时云州:“......”
向箖轻叹了口气,想从他身边快步走开,结果被拽了回去。
时云州也不可能平白就被栽了一个二婚的罪名。
虽然婚礼不准备办第二次,但可以再度一个蜜月。
也是因为向海的事刚刚过去,也想让向箖放松一下心情。
时云州是个行动派,立刻就着手安排。
现在国外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已经比较安全。
正好向箖的歌舞剧团排的歌舞剧,有打算去国外巡演,可能需要提前去接触考察一下。
也可以顺便去时运的国外分公司转转。
时云州便打算陪向箖出趟国,旅游工作兼顾的玩一段时间。
但是向箖在国内还有事情放不下。
她想亲眼看着袁涛伏法。
袁涛现在也是警方放养的一条鱼,但是向海的案子已经可以启动,袁涛也应该跟着归案了。
向箖为这一天也做了不少努力,当然多亏时云州帮了她非常大的忙。
她针对袁涛,不为她自己的私仇,也不为袁涛和时云州和向海的旧怨。
而是袁涛跟当年绑架向海小妹的那几个人有些关联。
他没有亲自参与,但是庇护了恶人。
根据时云州帮忙调查到的线索,袁涛很可能涉及一些人口犯罪事件。
没有他这样的恶人,也许有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是向箖为了借给她身份二十年的那个小女孩。
当然警方什么时候抓他,并不是向箖说了算。
在这之前,尤允浩被人从K国带了回来。
送还尤家之后,尤家人才知道尤若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们最先想到的是来找向箖。
因为向海已经死了,他们需要有人对尤若的死负责。
提出的要求是死亡赔偿、精神抚恤金以及允浩的抚养费和尤家父母将来的赡养费。
这些事情向箖没有亲自去应对,而是直接派出律师,支持尤家走诉讼。
向箖亲眼看着尤若死了,过去了那么久,她一直没有告诉尤家人,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尤若死不见尸,凶手逍遥法外。
她只是一个目击者,去告诉警察,也顶多只是登记一下。
而如果让尤家知道,她必然在向海归案之前,一直被尤家扰得不得清净。
现在尤家得知消息后,果然就立刻闹起来。
向箖表现出的态度太冷漠,他们又以街坊邻居的身份找上了时云州。
时云州跟向箖说起这事:“尤家人目的只是想用尤若换一笔钱,但是他们胃口太大。如果他们走诉讼,法院很可能会考虑两方的经济状况,建议我们做人道赔偿。”
只是数额肯定不会大。
会让尤家非常失望。
所以他们家现在不想走诉讼。
时云州:“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关于尤若家的事,他们只聊到这儿。
以前大家确实都是会互相帮忙的街坊。
对于尤若和允浩的遭遇,自然是有不忍和同情。
他们是相对有钱,但也不可能会被随意讹诈。
该承担的责任一定会承担。
只是......
向箖轻轻叹了口气,在时云州的期待中回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