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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人不能太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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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奇葩至极的一幕,便水到渠成的出现了。

    ——平日里,功侯们不需要武功高强的护卫,也没必要储备武力强大的私军预备役。

    所以功侯手底下的家丁,基本都是首重忠心,次重头脑。

    机灵点,就受宠一些;木讷点,就被忽视一些。

    主打的就是一个经济适用,以最低的成本,最大程度的满足功侯贵族们的需求,且绝不为非必要的需求,而多花哪怕一分钱。

    可到了要打仗时,到了战场上,功侯们为了保‘浮斩’数据,贵族们又会诡异的大方起来——又是甲胄又是弓弩,生怕伤着手底下的百十来号乌合之众。

    说这是差生文具多,似乎并不贴切。

    说是‘什袭珍藏一坨粑’,倒是颇有相合之处。

    而这其中的逻辑,乍一看非常奇葩,但细一想,却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对于这些个功侯贵族而言,养人,是一项绵绵不绝,宛如在身上划个口子,不断滴血般的长期支出。

    虽然每一笔支出都不算多——一人一口饭,十人一锅米,一年半载一顿肉,隔三差五一件衣,但经年累月下来,却是俨然一个无底洞。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在国家有需要时必须上战场,上了战场必须要捞到武勋的kpi指标,使得功侯贵族们需要‘用兵一时’;

    但与彻侯封国庞大支出所对应的贵族体面、庞大支出,却又使得功侯们,根本不愿意承担‘养兵千日’的成本。

    ——作为功侯,又不是只需要养兵!

    家里的奴仆养不养?

    待客的歌舞姬养不养?

    后院的成群妻妾,儿女子孙养不养?

    这哗啦啦流出去的都是钱。

    再加上人情往来,婚丧嫁娶,吃喝玩乐,斗鸡走狗……

    ——毫不夸张的说,汉家如今尚存的百余家功侯,如果都只靠彻侯封国过活,那几乎人人都是入不敷出!

    以食邑五百户为例,年租税收入五千石粟,作价二十来万钱。

    与之对应的,是至少十个奴仆,每年总共二百石的口粮,以及每年不低于一万钱的,各项杂七杂八的支出;

    这一项支出,总共需要两万钱左右。

    还有侯夫人一,姬妾三四,歌舞姬七八——总共十几名女眷的吃穿用度,以及胭脂水粉之类,至少需要每年五万钱。

    然后是孩子。

    儿子闺女加一起,怎么也有五六人——儿子得吃的好穿的好,说不得还要和别家的纨绔子弟出去玩耍;

    女儿得穿的好用的好,各类首饰也少不了。

    这一项再怎么节省,也起码要每年三万钱。

    以上三项加一起,一个食邑五百户的彻侯,每年二十万钱的侯国租税收入,便去了一半。

    而这,还仅仅只是侯府的儿女、家眷、奴仆的日常开销。

    好歹是个彻侯,出行总得坐马车吧?

    既然要坐马车,那肯定得养几匹马吧?

    自家的儿子婚娶、女儿嫁人,要摆酒吧?

    别人家婚丧嫁娶,要随礼吧?

    穷亲戚找上门,得适当接济吧?

    不成器的儿子惹了祸,得花钱走关系平事儿吧?

    还有太后、天子的诞辰,公子、公主降世,逢年过节时给天子的礼物……

    就这么零零散散算下来,单就是妻妾、儿女、奴仆的吃穿用度,外加最最基本的人情往来,这二十万钱的封国租税,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而在这一套计算方式中,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以上支出,完全是按照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方式来计算,根本没有任何‘贵族专属’的奢靡支出。

    贵族要养妻妾儿女,寻常百姓不也是?

    贵族家的公子哥、娇贵女要吃要穿,老农家不也照样得吃穿?

    贵族要人情往来,给人送礼,乡野村夫不也得给人随礼?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于老百姓的额外支出,那也就是养奴仆,养马匹。

    但真正花钱的部分,却还没被计算在内。

    ——好歹是个侯爵,冬天难道能不点几个暖炉?

    暖炉里烧的柴火是钱,香料更是不亚于直接烧钱!

    夏天不得整点冰块消消暑?

    这就又是一大笔钱。

    更别提现如今,长安功侯人均一身名贵的蜀锦,侯夫人默认穿金戴银,珠玉琳琅满目;

    纨绔子弟们人均一匹骏马,娇小姐们也得几身体面以上,稀有脂粉。

    刘荣闲来无事时,曾算过一笔账。

    一个五百户食邑的彻侯,年租税收入五千石粟,折价二十万钱;

    但这个彻侯要想在长安,让一家老小都过上体面的生活,那每年至少需要五十万钱。

    这是不是因为五百户食邑太少,才导致收支严重不平衡?

    彻侯食邑多一些、收入高一些,是否就没这么夸张了呢?

    并不是。

    五百户食邑的入门级彻侯,其封国租税与生活开支的失衡,也同样是入门级。

    真正入不敷出,收支严重失衡的,恰恰是那些五六千户,甚至动辄上万户的顶级贵族。

    ——食邑五百户的彻侯,就算蓄奴,也顶多就是十来号人。

    但食邑五千户的彻侯,单就是在长安的府邸,就需要上百人,乃至数百人的庞大奴仆队伍,才能维持运转!

    再加上分散于长安周边,以及封国的庄园、宅邸,都需要少量奴仆留守洒扫、维护。

    算下来,食邑五千户的高级彻侯,比之食邑五百户的入门级彻侯,食邑数量是十倍,但蓄养奴仆的数量,却往往是二十倍、三十倍,乃至五十倍。

    奴仆如此,妻妾女眷,也相差无多。

    五百户食邑的彻侯,一妻二妾三姬,就算是差不多得了。

    但五千户食邑的彻侯,却是除了一个正妻侯夫人,还要养着几十个专属于自己的姬妾,以及百十来号与客人共享的歌舞姬。

    这又是几十倍的人数差,以及不可同日而语的‘质量差’,或者说是价格差、成本差。

    子女数量,二者倒是相差不多。

    但在‘育儿’成本上,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五百户食邑的彻侯,顶多也就是给儿子们,人均配一匹马。

    就这人均一匹马,也得是平日里小心照看着,好吃好喝供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愣是不怎么舍得骑。

    但五千户食邑的彻侯家族,是能养出把马当玩具、当一次性用品的史诗级败家子的。

    旁的不说,就是长安城每年,都要出十次八次的‘功侯子弟闹失纵马’案,搞事儿的每每都是那几个熟面孔。

    每当这几位小魔王闹失纵马,过去的内史属衙/廷尉/丞相府,都是一套固定的流程。

    罚金,赔偿伤亡者,没收马匹,口头警告。

    但这些小魔王却根本不在乎。

    马匹被没收——再买就是了。

    罚金、赔偿——从零用钱里挪就是了,又或是让母亲拿体己钱贴补,实在不行,就挨老爷子一顿胖揍,总归也是能把这笔钱掏了。

    挨过揍了,伤养好了,再寻摸一匹马,该去闹市还去,该纵马也还纵,该撞人也照常撞人……

    只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仅仅只是针对普通民众,针对农户家庭而言。

    对于这些功侯贵族——尤其是食邑动辄几千上万户的顶级彻侯而言,半大小子,那可就不是‘吃穷’老子了。

    而是‘坑穷’老子。

    照这么算下来,食邑五千户的彻侯惯孩子,和食邑五百户的时候养儿子,就又是几十上百倍,甚至数百倍都打不住的差距。

    儿子如此,女儿也好不到哪去。

    ——单就置办嫁妆一向,二者‘好面子’‘摆排场’的力度,那就不是一个层面的概念。

    食邑五百户的彻侯嫁女,虽然也讲究排场,也讲‘功侯贵族’的体面,但总归是还有点理智。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上面还有食邑上千户、数千户的彻侯压着,能让他们稍稍理性一点。

    至少能摸摸口袋,稍有些脸红的说出一句:我家虽是彻侯家族,但终究只有五百户食邑,一切都适可而止便是。

    但食邑五千户的彻侯,那摆起排场、摆起阔来,可就是毫无节制,上不封顶了。

    什么贵用什么,什么‘体面’置办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勒紧裤腰带,也得把这个b装了……

    比到这里,其实就已经不用比了。

    如果是,食邑五百户,年租税收入二十万钱的彻侯,一年的支出需要达到五十万钱,才能维持体面的话;

    那么,食邑五千户,年租税收入二百万的彻侯,一年的支出恐怕就要上千万,乃至数千万不止,才会不被圈子里的‘朋友们’鄙视、看轻。

    而在五百户到五千户的区间内,彻侯们的基本开销与租税收入的比例,基本也是呈线性上升。

    五百户食邑,年收入二十万,年支出至少五十万,为二点五倍;

    五千户食邑,年收入二百万,年支出上千万,为五倍打低。

    夹在二者之前的千户、两千户、三千户的,便大致是二点五倍到五倍之间。

    反倒是那些七八千户,乃至万户的功侯家族,还能勉强把这个收支比控制在三到五倍——至多不超过五倍。

    明白了这些,知道了汉家的功侯贵族,根本无法靠封国租税覆盖开销,甚至连一般开销都无法覆盖,也就不难明白汉家的功侯,为什么那么喜欢‘做生意’了。

    想当年,刘荣主持粮价平抑一事,为啥会冒出那么多功侯,要和刘荣唱反调?

    因为粮价高地,直接关乎这些贵族当年的账,能不能收支平衡,甚至有所盈余。

    刘荣平抑粮价,不是在阻止他们酒池肉林,剥夺他们奢靡享乐的机会,而是在针对他们,人为创造家庭财政赤字。

    当年,刘荣是凭借不俗的手腕,外加窦老太后、先帝刘启这两大史诗级靠山,勉强把事儿给平了。

    但在那之后,长安的功侯贵戚们,却并没有就此告别‘商场’。

    如今的长安,十个商人,至少有九个背后站着某位功侯贵戚。

    剩下一家也不是什么好鸟——背后不是少府内帑、主爵都尉,便是朝中某位非彻侯之爵的高官重臣。

    贵族们有封国,每年都有不菲的租税收入,确实不假。

    但奢靡的生活,以及贵族所谓的‘排场’‘体面’,却使得他们的支出,远高于封国租税收入。

    针对这种现象,刘荣还有一种十分有趣的说法。

    ——居长安,大不易;为汉侯,巨艰难。

    在这般极度不健康、极其不平衡的家庭财政状况之下,功侯们‘穷养奴仆’,完全不舍得下成本培养武装力量,却舍得在战时,给家仆私军配备甲胄等昂贵军械,也就是可以理解得了。

    因为对于贵族们而言,奴仆,类似于车——是消费品。

    和车一样,奴仆并不是买回来,就能一直免费用的,而是需要给吃的、给穿的,病了得看医,孤独了还得包婚配。

    而甲胄军械,却类似于房子——是固定资产。

    只需要买回来,就能一直拥有,并不需要持续支出成本。

    最最关键的是:这些甲胄、军械,并不是功侯们为了上战场捞武勋,完成kpi,而专门花大价钱买来的。

    ——功侯薨故,随葬品中,本就需要这些彰显功侯‘武力不凡’的昂贵军械!

    所以,功侯们置办甲胄等昂贵军械,并在上战场时,把这些军械借给手底下的乌合之众用,完全就是提前给自己备好随葬品,并在自己死之前,最大限度利用这些‘随葬品’的价值。

    只能说,有钱人抠起门、拨弄起算盘,那才是一个雁过拔毛;

    连自己的陪葬品都不放过,也是真的离大谱……

    至于说汉家——尤其是刘荣,为什么要默许,甚至隐隐支持贵族们需要上战场、需要捞武勋达成kpi,才能避免爵位递降的情况存在,自然也是出于长远角度考量。

    贵族这个东西,是真的很容易‘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儿干’。

    财富自由,社会地位达到巅峰,若是再没有一点kpi之类的东西作为激励,这帮人非但无法成为汉家的利益共同体、共同维护者,反而会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而且还是手握庞大资源、财富、人脉,且极具社会地位的不稳定因素。

    (本章完)